近日,悉尼一所小学已要求家长确保他们的孩子不要观看 Netflix 热门剧集《鱿鱼游戏》。
并且,澳洲、美国、英国、亚洲和欧洲的学校也纷纷对这部韩国电视节目发出了类似警告。
为什么会这样?这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电视剧?
一个社会声称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公平的机会”,但同时又以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方式泛滥着残酷和破坏,你会怎么称呼这个社会?
新的韩国剧集《鱿鱼游戏》以抽象的方式模拟了这种社会状况。它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负债累累的人们被迫去玩一系列的游戏,如果他们晋级,就有可能赢得巨额奖金;如果他们输了,就会死。
由黄东赫编剧和导演的韩国剧集《鱿鱼游戏》已成为一种国际现象。本月中,Netflix 报告说,该剧已正式成为该平台上有史以来观看人数最多的剧集,全球观众超过1.11亿人。它目前在至少90个国家是 Netflix 的头牌节目 —— 从阿根廷到澳大利亚,到埃及、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和美国。
《鱿鱼游戏》这部剧是对资本主义基本情况的最佳美学描述之一:它揭示了资本主义产生的破坏性社会结构,特别是掩盖在它轻薄外衣下的最深刻的野蛮性。
编剧兼导演黄东赫最近在接受 IndieWire 采访时解释了他创作该剧集的动机:“我在2008年就构思了这个节目的理论。当时,发生了雷曼兄弟危机;韩国经济受到严重影响,我个人也在经济上挣扎”。
他继续说,“在过去的10年里,有很多问题。有加密货币的热潮,世界各地的人,特别是韩国的年轻人,会全力以赴,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到加密货币上。还有像 Facebook、谷歌这样的IT巨头的崛起,在韩国,还有Naver,它们只是在重组我们的生活。这可能是创新,但是,这些IT巨头也因此变得非常富有” 。
不过,黄东赫补充说,是美国的特朗普当选促使他将该剧投入制作的:“我认为他[特朗普]有点像《鱿鱼游戏》中的一个VIP贵宾,这几乎就像他在管理一个游戏节目,而不是一个国家,给人们带来的恐怖”。
请不要错过我们今日同时发布的另一篇文章《大崩溃 —— 从中国的恒大地产开始》;您会知道,为什么我们说《鱿鱼游戏》这部剧集的推出时段非常重要。
该系列作品来自韩国,这个国家最近经历了资本主义发展的最纯粹、最野蛮的版本,这并不奇怪。
《鱿鱼游戏》是韩国出现的诸多有意义的电影和作品中的一部,具有左翼和反资本主义的特点,当然,这部剧集也说明了这个国家的社会灾难。
作为 “亚洲四小龙” 之一,韩国经济的发展为该国和国际上的统治精英带来了财富。而另一方面,工人阶级却在随后的经济危机中首先遭受到最大的悲剧,先是在1997-98年,后是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
今天,韩国的最高年工作时间排名全球第三,截至2015年,在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中,韩国的工作场所死亡人数排名第三。所有工人中超过40%被认为是 “非正式工人”。与其他国家一样,这些非正式工人中的许多人在零工经济中工作,受制于科技巨头的应用程序。
由于经济和社会被称为财阀的企业集团所主导,韩国人面临着越来越暗淡的前景。2016年,前10%的收入者占据了总收入的45%,房地产投机导致了住房危机,教育和医疗的私有化正在扩大差距。随着韩国经受着COVID-19对全球经济影响的打击,这些危机只会更加尖锐。
在三星、现代或LG这样的大企业以闪亮的电子产品和汽车而闻名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剥削故事。今年早些时候,LG双塔大厦(该公司的摩天大楼总部)的清洁人员在最寒冷的冬季在公司大楼外露营136天,以抗议裁员和剥削性的工作条件。而LG雇佣了一群打手,在工人睡觉时向他们的帐篷里倒水。一名工人感叹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能想象吗,这个巨大的企业集团在淹没你的床,你能睡得着吗?”
剥削和不安全的条件在各个行业都是一致的。韩国煤炭公司是一家政府拥有的煤矿公司,该公司的煤矿工人因吸入煤尘和过度劳作而出现健康问题。一位煤矿工人讲述了非正式工人的困境:“政府把劳动力减少了一半,所以我们一个单位现在不得不做两个单位的工作。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在生病。这里没有人不生病。我们的工资需要增加,但却保持不变。我们的工作与正式工人一样,但我们甚至没有得到一半的工资。”
韩国是世界上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特别是老年群体。2020年年轻人的失业率达到了惊人的22%。家庭债务超过1800万亿韩元(1.5万亿美元),现在已经超过了该国的年度经济产出。韩国工人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其中包括独裁统治、战争、政府镇压(光州大屠杀是最突出的例子)。
在一集中,主人公吉勋在被雇后遇到了经济问题。在一个闪回中,观众看到镇压当局破门而入,残忍地攻击罢工工人,至少杀死一人。黄东赫曾说,这个角色的灵感来自2009年双龙汽车厂大罢工。
纳入这一情节显然是一个有意识的决定,灵感来自于韩国工人斗争的勇敢和决心,剧中还有很多这样的细节。
但是,《鱿鱼游戏》最有力地表达的方面并不是韩国工人故事的独特性,而是**全世界工人阶级的生活和状况的共性**。
该剧主角的母亲有一次被迫进入医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她违背医生的指示离开了医院,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力支付与治疗有关的费用 …… 人们不需要生活在韩国就能认识到这种情况 —— 难道中国没有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吗?世界上有多少亿工人在为负担医疗费用而挣扎?
节目中的每一位参与者都陷入了财务困境,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或愿意牺牲什么,都没有办法摆脱困境。没有什么感觉能比这更具亲和力的了,而且在工人阶级中几乎是普遍的。
在美国,未偿还的学生贷款债务在9020亿美元和1万亿美元之间。许多工人死后都没有能还清所有的贷款。有偿血浆捐赠从2006年的1200万/年增加到2016年的3800万/年。也就是说,特别是年轻人为了支付账单,采取了卖血的方式,这个过程对献血者的健康造成了严重的影响,特别是对于长期、重复的献血者。
毫无疑问,这些主题是工人们的共鸣,无论任何民族或国家背景、无论任何性别或种族。在全球化时代,工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看到他们的经历和它们遭受的剥削与该剧故事的相似之处。也许在过去的一年半里,这一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整个世界正蹒跚地经历着一场大流行病,它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影响着地球上的每一个人。
该系列剧中出现的 “更新版” 游戏也与现代团队体育运动有很多共同之处,几乎所有的运动 — — 足球、美式橄榄球、篮球和棒球等 — — 都诞生于十九世纪的工业资本主义时代。这些比赛的非凡之处不是比赛本身,而是其规则。
公平竞争和平等竞争的概念都属于这个以规则为基础的互动新世界,反映了资本主义典型的新的社会状况,其中出生身份、地位和种姓原则上不影响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这与资本主义之前的封建社会、附庸国和奴隶制社会有很大不同。
不用说,一个正式的 “平等的竞争环境”(无论是在该剧集中还是在体育运动中)并不能保证一个公平的结果。似乎是为了强调团队运动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相似之处,今天获胜的运动队,都是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通常是那些拥有最多资金的球队。国家报的体育编辑大卫·齐林雄辩地表达了抽象的公平规则与不公平的具体现实之间的矛盾,他说:体育是建立在包容的神话和排斥的现实之上的。
资本主义也是如此。
资本主义从欧洲传播到世界各地,许多资本主义的文化,包括现代体育,也随之而来。韩国经历了近代以来最快速的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之一,在短短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从一个落后的国家变成了一个世界级领袖。一场残酷战争使500多万人丧生,为资本主义行为的关键原则提供了一个训练场 — — 即:没有人会帮助你,输了就是死。
这场比赛是为了娱乐一群 “贵宾”。随着倒数第二场比赛的临近,这些贵宾们来到偏远的小岛上,亲自见证了比赛的高潮。
《鱿鱼游戏》被广泛描述为资本主义的寓言,但这些带着面具的贵宾表明它指的是某一特定时刻的某种资本主义。贵宾们所代表的人不仅仅是侵占我们劳动剩余价值的资本家;他们是虐待狂,在一个完全霸权的全球体系下实施暴行 —— 资本主义如此自信,对挑战如此免疫,以至于它不再需要伪装。游戏可能是一个秘密,但外部世界的同等残暴性却不是。
富人(VIP观众)被描绘成动物,他们戴着水牛、熊、猫头鹰和狮子的面具。更重要的是,他们被单纯的食欲和对血腥厮杀的饥渴所驱动。这也是资本主义的真实情况。动物的本能被提升到指导原则的层面,而理性的规划、感情和关怀必须退居其次。富人既没有真正的自由,也没有完全的人性 — — 毕竟他们必须追求利润,否则就会沉沦,失去阶级地位。
这种霸权的一部分是通过匿名得到的。例如,像苏珊·柯林斯(Suzanne Collins)的《饥饿游戏》中的类似暴行是作为一种控制机制向大众广播的,而《鱿鱼游戏》是闭门进行的。其含义是,在现实世界中,几乎没有控制的必要。鱿鱼游戏的玩家已经屈服于这个系统,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其他选择,而贵宾们也从中受益。
在鱿鱼游戏中,匿名的作用是强化霸权。它的目标是保持这样的信念,即:“事情这样发生不是因为少数人从中受益,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这样做;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运作”。当被问及在决赛中他想赌什么时,吉勋正确地回答说:“任何东西。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
这句话 —— 对所谓 “公平竞争环境” 的幻想的拒绝 —— 并不代表整个节目中选手们的态度。蒙面的前锋推销的信念是,每场比赛都代表着真正的优胜劣汰,不存在抑制外部世界有价值的成功的偏见。当然,谎言是,选手们不是在互相比赛;他们是在与一个系统进行比赛,而这个系统的胜算对他们有利。
事实上,《鱿鱼游戏》认为,对 “成功” 的幻觉是统治阶级最大的残酷之一。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对这些反资本主义论点的创造性阐述 —— 资本主义现实主义、功利主义的幻觉 —— 使《鱿鱼游戏》如此受欢迎。但是,这种流行反过来又为该节目的接收创造了非政治性的条件,在最坏的情况下,它的主题可能被错误地认为是以个人 “生活教训” 的形式被重新灌输、为 “磨练” 服务的。
在许多方面,这就是鱿鱼游戏的核心论据:贫穷或债务等问题越普遍,您就越多地被告知:经历这些问题是你自己的错 —— 你就越是欺骗自己,认为作为个人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在一个仍然被资本主义的神话所迷惑的社会中,现实与乌托邦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无论是在剧中还是在现实中,唯一能瞥见的真正的人性流露是发生在被压迫者身上的。因此,当绝望的参与者做出几乎是自杀性的决定时(例如,不杀死一个失败的对手),让观众在该剧中获得了一个微小的观察窗口,了解到一种不同的、更积极的社会关系类型。有钱人认为这些团结的表现是普通人的疯狂;他们无法理解这些。毕竟他们在贵宾休息室使用的所谓人性化家具已经巧妙地概括出了他们与人的全部关系。
该系列剧的创作者似乎更清楚这个寓言的意义。例如,在一个有说服力的时刻,鱿鱼游戏的玩家们集体投票决定结束游戏,回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然而,他们很快又都回到了游戏中。他们得出结论 — — 真实世界地狱般的状况与游戏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区别。同样地,该剧的观众只需要短暂地离开屏幕,就能确认同样的地狱式原则一直在作用于他们自己的现实。
最后,也许您会问一个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人们不管自己的处境有多绝望,都会有意无意地加入大规模屠杀和野蛮的游戏,希望最后自己可能会出人头地,用一大笔钱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果是,这说明导演对人性的看法是什么?
剧情的这一元素往往会破坏该剧集试图传达的更基本的信息,即:尽管人们被迫处于野蛮的环境中,但大多数人都在英勇地战斗,以保持自己的人性,拒绝向这一切的残酷性屈服。
10 月 20 日,韩国至少有 50 万工人 —— 来自建筑、运输、服务和其他行业 —— 在为期一天的总罢工中离职。罢工之后,抗议者在城市中心和农村农田举行大规模示威,最终将在 2022 年 1 月举行全国全民动员。韩国工会联合会 (KCTU) 是韩国最大的工会组织,拥有 110 万成员,正在组织这些动员与韩国城市贫民和农民建立广泛的战线。
这场罢工的 15 项详细要求可以概括为三个基本领域:
废除 “非正式工作”(兼职、临时或合同工),并将劳动保护扩大到所有工人;
在危机时期赋予工人在经济重组决策中的权力;
重点产业国有化,教育、住房等基本服务社会化。
与此同时,在美国出现的罢工潮是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工人运动,这场运动只是国际上更广泛趋势的一部分。它仍然处于早期阶段,工人在各种社会和文化问题上存在巨大的混乱,但我们完全有理由保持乐观而不是绝望。
《鱿鱼游戏》第一季的结局很有希望。主角似乎决心永远地结束游戏。他将如何去做,仍有待确定。也许导演会把注意力转向工人阶级的奋起抵抗以寻求灵感。⚪️
Why has Squid Game resonated with a global aud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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